古今字音演变例外的计量研究,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字音论文,古今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普通话中有少数字的读音和韵书上的反切对应不起来,且不符合古今音演变的一般规律,我们称之为古今音①演变的例外。如“谱”字今音pu3②,依“博古切”应读为“bu3”;“特”字今音te4,依“徒得切”应读为“de2”;“拉扯”的“拉”今音la1,许多南方方言也读阴平调,似乎不是来自入声,与《广韵》“卢合切”的“拉”字不一定有必然联系。关于语音演变规律的例外,除了李荣先生曾以个案分析的方法作过宏观的讨论外,全面系统的研究成果尚不多见。我们用《古今字音对照手册》[1](下文简称《手册》)作为封闭性语料,对普通话字音与中古音对应的例外现象作了穷尽性的计量考察,共发现例外字音384个,包括例外字513个(有些例外音不止一个字)。今不揣浅陋,初步梳理出例外现象的基本类型,并从历时考察与共时比较相结合的角度,对部分例外字音或例外类型进行了具体阐释,试图揭示造成语音演变例外的内在原因。由于笔者学疏才浅,文中定有不少错漏之处,恳请方家批评指正。
一、因音而变
在384个例外音中,不少字音是由于存留古音、连音变读、开合口互变等因素造成的,我们将其统称为“因音而变”现象。下面各分若干小类进行简要的分析。
(一)存留古音。
1.存留上古音。该类例外音7个(表1)。
表1
“大、他它、那、阿”读a韵,反映的是中古前的读音。陆志韦、李方桂、王力、董同龢等都持同样的观点,认为汉代歌韵字读a;另外,汉代翻译梵文时均用“阿”来翻译“a”,如“罗阿陀”等,可为佐证。《汉语词典》[2]“他它、那、阿”均有异读,“他它”(ta1;tuo1),“那”(na3;na4;nuo1;nuo4),“阿”(e1;a4;a3;a1),反映的是不同历史层次的读音。“阿”在南方方言中均读平声,读去声“a4”当是受满语影响所致,满语“阿哥(a4ge1)”用于称男孩,清代用于称王子。
爹die1:《广韵》麻韵,陟邪切,羌人呼父也;又哿韵,徒可切,北人呼父。直到汉代,汉人仍称父、称爷,爹是北方少数民族传入北方汉人的称谓。“徒可切”即现今官话区的“大da4”的读法,如松江呼“父”为[ta](阳去调);“陟邪切”则是今“爹die1”([tia]→[tiε])的读法。从声母看,都保留了唐代以前“舌上归舌头”的读法。“爹die1”的韵母是唐后麻韵三等的层次,“大da4”的韵母则还是汉代歌韵的层次。
彗hui4、汇(总汇)hui4:三等云母读为h-声母,读同匣母。王力认为云母在上古尚未从匣母分化出来,到魏晋南北朝乃至中唐仍把云、匣合拟为[γ],到了晚唐五代才把匣拟成,却又把云、以合拟为[j][3]。据《古音说略》[4],《说文》中云母与晓、匣母谐声通转最为频繁,通转次数均为27次,为各声母之冠。云母在上古归匣母或近于匣母已成定论,所以云母字读为h-声母是中古前的读音的留存。
2.存留《集韵》系统的古音。该类例外音6个(表2)。
表2
说明:表中反切前标*的是《集韵》的反切,不标*的是《广韵》的反切。《手册》中只有少数字加注了《集韵》系统的古音。
根据表2,我们发现,若按《集韵》的反切,今音是常例;若按《广韵》的反切,今音则是例外。这些字的今音大概是《广韵》以后的后起音。《集韵》虽只比《广韵》晚出30多年,但由于《广韵》基本沿袭《切韵》系统,故《集韵》中有别于《广韵》的读音很可能就是《切韵》以后的后起音。
3.见系开口二等不颚化。
古见系二等字今音颚化属基本对应,是常例。根据统计,见系开口二等字不颚化之例外音共34个,主要集中在“梗、蟹、江”等摄。从这些例外音中我们发现,见系开口二等字存在各摄颚化不均衡的现象:其中假、效、咸、山等摄开口二等字多颚化,只有个别不颚化;而梗摄开口二等字多不颚化,如“梗、庚、羹、埂、革”等等,颚化的只是少数,如“茎、杏、行”。这种现象表明,在语音演变过程中,声、韵、调之间是互为条件的,彼此制约着演变的方向和速度。
(二)连音变读。
连音变读是指邻近的音相互影响而引起的变读,是造成语音演变规律例外的重要原因之一[5]。该类字音均为不能单用的音节,只能与特定的音节构成双音节词语。
1.同化。该类例外音6个(表3)。
表3
“嚏、悴”之所以变为送气声母,可能是受“喷、憔”声母的影响。“慨”变为上声可能是“慷”(苦朗切)音的影响(《手册》“慷”标读“kang3”,为常例)。“槟”韵变为后鼻韵ing,可能是“榔”韵影响的结果。而“婿”字韵母读ü不读i,大概是受“女”字圆唇ü韵的影响。“亲”《广韵》两读,1)真韵:“亲,爱也,近也,《说文》至也,七人切”,今音“亲qin1(亲人)”合乎语音演变常例;2)震韵:“亲,亲家,七遴切”,照常例今“亲家”应读为“qin4jia”,何以变读为“qing4jia”,李荣先生认为大概是受了“家”字声母的影响,而且这个影响是发生在见母颚化之前[5]。
2.异化。该类例外音2个(表4)。
表4
“翡”读为上声fei3,可能是叠韵异化;“杉”字古音有-m尾,照常例今音应读shan1,今读sha1,大概是“杉木”二字连用,因“杉”字的韵尾-m和“木”的声母m相同,异化作用而使前面音节的韵尾脱落了。今“杉木”的“杉”读sha1,而“水杉”的“杉”仍读shan1,似可作为旁证。
3.调变轻声。该类例外音4个(表5)。
表5
(三)开合互变。
“开合互变”包含两层意思,一是指依反切本应读开口的今音为合口,如“汛、讯、轩”等;二是指依反切本应为合口的今音为开口,如“携、遗、恋”等。这类例外音共25个,它们的历史层次及造成例外的内在原因应当是不尽相同的。在此我们将其分为三小类:
1.“◆履lü3、◆癣xuan3、◆轩xuan1、◆薛xue1、浔挦xun2、◆汛讯xun4、*赚③“市物失实”zhuan4、嗟jue1、◆沿yan2、◆县xian4、◆携xie2、◆遗yi2、血xie3、恋lian4、尹yin3”等15个例外音。其中标◆的字的韵母古分开合韵,这些字今音之所以开合不合反切,可能是由于开合韵字音之间互相影响的结果。
笔者曾就此问题请教过刘镇发博士,刘先生认为:“履、癣、轩、薛、浔挦、”等字今音读合口,可能是“上古[y]音的遗留”。他一直坚持“上古有[y]音”的观点,并认为今有些方言仍保留[y]而有些方言已转为[i]或[u]。笔者认为刘镇发博士的观点有一定道理,否则,确实难以解释诸如“浔挦、汛讯、”等字今普通话与许多方言都读合口的现象。
2.“科棵窠稞ke1、蝌ke1、颗ke1、课ke4、禾和龢盉he2、吪e2、我wo3”等8个例外音。该类字音中“古合口今读开口”现象当是晚起的,先是合口字丢失[u],然后在舌根音后高化。可能是共时结构规律制约历时演变规律的结果。
“科棵窠稞、蝌、颗、课”等果摄合口字读开口“ke1”,大概是由于普通话语音系统中无“kuo1”音节,是今音结构规律制约历时演变规律的结果。
“禾和龢盉he2”,本应读huo2,普通话huo2音节只有“活”一字,可能因此而让路。
至于“我wo3”读合口,很可能有方言影响的成分。据《汉语词典》,“我”有wo3、e3两读,其中wo3音后标注有“语音”,表明该音为口语音。江淮官话、西南官话、粤语等开口一等歌韵字多读为合口,郑州、敦煌、兰州、烟台等“我”也读为合口,“wo3”音大概有方言影响的成分。“我”旧读“读音”(读书音)仍为e3,符合语音演变常例。
3.“、嫩nen4”。当属更晚起现象。其中的“嫩nen4”依反切“奴困切”应读合口,今音为开口,汉语不少方言也普遍存在古合口韵与n、1相拼今读开口的现象,反映出n、1在语音演变过程中有不拼合口的趋势。
二、因形而变
字形的影响也会造成语音演变的例外。李荣认为因字形的影响而造成例外的有“读半边字”和“多音字的合并”两种情况[5]。关于“多音字的合并”,如“要领”的“要”由平声并入去声,读同“要点”的“要”;“太守”的“守”本应读去声,合并为上声,读同“看守”的“守”[5]……这类情况比较复杂,本文暂不作讨论。我们对另一类(我们称其为“声符类化”)作了较为全面的考察。根据被类化字音与“类化源”字音的“音同”程度的不同,又分为“完全类化”和“部分类化”两类。
(一)完全类化。指被类化字音与“类化源”字音完全一致。下分两小类:1.读如“声符字”;2.读如“同声符字”。
1.读如“声符字”。这类例外音共45个,例如表6。
懈xie4:今音读如声符“解xie4”。“解”有佳买切、古隘切、胡买切三个反切,以“解”为谐声声旁的字读匣母与读见母的都有,但读匣母的多于读见母的,如“、蟹、邂”等,且较常用;读见母较常用的只有“”。故“懈”往匣母靠——“从众”。
栖(棲)qi1、殴ou1、嘲chao2、仅(僅)廑瑾馑墐jin3:这四组字旧读(据《汉语词典》)均有两读:栖(棲)(qi1;xi1——又读);殴(ou1;ou3——又读);嘲(zhao1;chao2——语音);仅(僅)廑瑾馑墐(jin3;jin4——又读)。其中“栖(棲)xi1、殴ou3、嘲zhao1、仅(僅)廑瑾馑墐jin4”等读音符合语音演变规律,是常例;“栖(棲)qi1、殴ou1、嘲chao2、仅(僅)廑瑾馑墐jin3”等读音是例外,属声符类化。新读(据《古今字音对照手册》、《现代汉语词典》[6])只有一读,均表现为“舍常例而存留例外音”,反映了“声符类化”在语音演变过程中有着一定的影响力,不时还呈现出“邪压正”的有趣现象。由此看来,“有边读边”还确实是语音演变中不可忽视的一种现象。究其根源,可能是“声符类化”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减轻语音习得的负担,符合语言的“经济性原则”。
表6
贮(貯)zhu4、滂pang2:这二字在《汉语词典》中分别读为chu3、pang1,旧读合乎语音演变常例。“贮(貯)”新读变为zhu4,读同声符“宁(直吕切)”;“滂”新读变为pang2,读同声符“旁”,这种现象反映出“声符类化”字音有增多的趋势。
慵yong1、lian4:此二字分别读同声符“庸yong1”、“恋lian4”,而声符字读音本身也是例外(依反切,“庸、恋”本应读为“yong2、luan4”),属于跟着声符字音错读的现象。
2.读如“同声符字”。该类例外音共14个,例如表7。
表7
疗(療)liao2:《汉语词典》该字有liao2、liao4(又读)两音,liao4音合常例。新读舍常例而存留例外音。
脸lian3:《广韵》力减切,脸殲(“歹”旁改“月”旁),羹属;表“脸颊”义见于《集韵》,居奄切,本应读为jian3。据沈兼士《广韵声系》,“佥”作声符,清母字7,见母字4,溪母字2,群母1,疑母8,澄母1,彻母1,精母2,心母1,初母1,晓母9,来母22。读来母最多,常用的有“殓、敛、蔹、潋、敛、裣”等,随大流“脸”读为lian3。
(二)部分类化。指被类化字音与“类化源”字音只是部分相同:或声母类化,或韵母类化,或声调类化。该类例外音共14个,例如表8。
表8
皖wan3:三字本应读“huan4”,今读零声母“wan3”,可能是受声符“完”影响所致。而“完”为“胡官切”,本应读“huan2”,今音为零声母“wan2”,其本身也属例外。属于跟着声符字音错读的现象。
:上古铎部到中古有并入遇摄的。“莫”声符本身即铎部,“”大概是与“莫”韵母类化的结果。
垢gou4:声符“后”有胡口切、胡遘切,为匣母去声字,但“垢、诟”与“后”义有别,故取见母拼法(古厚切)。“古厚切”当读为上声“gou3”,读去声可能是与“后”声调类化的结果。
三、因义而变
字义的影响也会造成语音演变的例外。主要有两种情况:一是由于字义的分化而产生新音;二是为了避讳而改读新音。
(一)因字义分化而产生新音。该类字音共(14)个,例如表9。
表9
苔tai1:今北京音和不少南方方言(如闽语、粤语、客家话)中,“舌苔”的“苔”读阴平调,“青苔”的“苔”读阳平调,二音别义。可能是中医所别,后起的因音别义,也可能本有二音而韵书失收。
跑pao3:《广韵》“薄交切”(pao2),足跑地也(兽以足刨地),今杭州“虎跑(pao2)泉”(地名),乃此义也。用作疾走,音pao3,是新读,大概是因音别义。之所以变读上声,可能是受了“走”字读上声的影响,即所谓的“感染作用”(语法上属于同一小类的用法相近的字,有时在读音上互相吸引,引起字音的改变[5])。明李翊《俗呼小录》32之13上“趋课之跑”可能是较早作“急走”解的注文;《水浒传》第18回:(宋江)“离离茶坊,飞也似跑到下处”是作“急走”义较早用例。《汉语词典》“跑”有两读:1)pao2,疾走(又读);足刨地。2)pao3,走;逃。官话中,西安、武汉、合肥、扬州有阳平读法,是旧读;长春、赤峰、襄樊、桂林读上声,是新读。苏州表“奔走”义的“跑”今音仍为;梅州、福州仍读阳平;南昌、厦门、广州等读上声。
钻zuan3:《汉语词典》该字有三读,1)zuan1,钻研;2)zuan3,穿孔;3)zuan4,穿孔器,钻石。三音别义。《现代汉语词典》两读,1)zuan1,穿孔,穿过,钻研;2)zuan4,打孔用具,钻石。二音别义。
还hai2:副词,常用词语法化后出现的因音别义,别于动词“还huan2”。《汉语词典》“还”已有“huan2、hai2”两读,读“hai2”义为“犹,尚”。
没mei2:副词,常用词语法化后出现的因音别义,别于动词“没mo4”。关于此音由来,学界主要有三种观点:1)“无物”合音;2)“无勿”合音;3)从“没mo4”变韵而来。笔者较倾向于第三种观点。
(二)为避讳而改读新音。该类例外音8个(表10)。
表10
徙*蓰xi3:依反切,今音或为si3,或为shi3。北京“死si3”字没有同音字,大概是因为别的按照音变规律可能读si3的字都避开了[5];又因“shi3”音同“屎shi3”,也容易引起误会,故改读xi3。
入ru4:在北京话里,“入”有两个音(ri4、ru4),“入ri4”是个专用的禁忌字(也写作“日”),语音演变符合常例;“入ru4”是个通用字,大概是避“ri4”之讳而分化出来的音[7],是例外。
鸟茑niao3:本应读diao3,因与粗野字“屌diao3”同音,故改声母而读为niao3。该字音在梅州客家话中是通过改变声调——由上声变读为阴平,以避粗野字“屌”。
糙cao1:本应读cao4,北京话“cao4”是个粗野字,为避讳而改读cao1。在许多“cao4”为禁忌字的方言中,“cao4”都没有同音字,如北京、昌黎、献县、深县等[5];在不发生忌讳问题的方言“糙”仍读去声,如粤语、客家话等。
蓖bi4、裨bi4、卑椑bei1:据反切,均应读为bi1,变读去声大概是为了避官话粗野字“屄bi1”之讳。在笔者母语中,读阴平调的“[pi]”音不存在忌讳问题,故这几个字仍读阴平“[pi]”音。
聛bi4:本应读“pi4”,音同“屁pi4”,变读可能也是为了避讳。
四、周边方言的影响
语言接触必然会造成方言之间的相互影响和相互渗透。由于各方言间语音演变规律不尽一致,渗入的部分往往不符合自身语音系统的演变规律。普通话语音系统基本以北京音为标准,北京音在发展演变进程中,由于周边方言的影响而出现的例外字音自然也进入了普通话的语音系统。
(一)方言借字。该类例外音3个(表11)。
表11
尴尬:按古今音演变的规律,应读“jian1 jie4”。今音读“”,可能是借吴语[k ε ka]一类音的结果,字形也当是借自吴语。
搞:本来即《广韵》的“搅”,本应读“jiao3”,今字形和字音“搞”可能是借自湘语。后来二字形音义都分化了,成为两个不同的字。
(二)文白异读。我们仅收了同韵字中只有个别字有白读现象的字音,视其为例外音,共12个。若同韵字有不少字有同样的白读音,则略收,视作条件对应,如“通摄合口三等屋韵”的“粥、熟、肉、轴”等等。例如表12。
表12
概括地说,普通话的文读音往往是地道的北京音,白读音往往是从外方言借来,如“浜bang1”大概是从吴语借入的音;“盲、虻、氓”等字在西南官话、江淮官话中均读mang2,普通话的读音大概是受南方官话的影响。
(三)古全浊入归去。该类例外音19个(表13)。
表13
有关表中标◆的字音的说明:1.度(揣度)踱duo4,《手册》标读duo4,《汉语词典》也只有duo4音,属例外音;《现代汉语词典》标读duo2,读音合常例。2.穴xue4,《手册》标读xue4;《汉语词典》两读——xue4、xue2;《现代汉语词典》标读xue2。该字在《汉语词典》中因音别义:1)xue4,谓土室;孔也。2)xue2,谓人身筋脉要害之处。《手册》与《现代汉语词典》均为一读,《手册》“穴xue4”音为例外音,《现代汉语词典》“xue2”音合常例。
“全浊声母的入声字在官话区大致是归到阳平里去了”[8]。但各官话点的实际面目究竟如何呢?我们对21个官话点中的长春、济南等方言点的全浊声母入声字的分化进行了穷尽式的统计分析(表14)④,发现古浊入字主要派入两声——阳平和去声(唯郑州例外)。“全浊入归阳平”是官话区古浊入字分派的主流,但各点所占比例悬殊比较大,比如郑州,才占55%,另有近30%派入了阴平,这是值得注意的现象;柳州作为西南官话的代表点之一,85%归阳平,与一般人所持的“西南官话古入声字都读阳平”的观点也有一定的出入。“全浊入归去声”在各官话点均占一定比例,普通话与长春、济南、保定等官话点比例相当,占15%左右;兰州则较高,达28%。普通话的这类例外音大概是受周边官话影响的结果。
表14
(四)古次浊入归非去声。该类例外音9个,例如表15。
表15
次浊入声在官话区的分派不像全浊入那样有着较为一致的主流,胶辽官话、东北官话、北京官话、冀鲁官话、兰银官话主要派入去声,中原官话主要派入阴平,南方官话则主要派入阳平(表16)。普通话“古次浊入声归非去声”现象也可能是官话方言影响的结果。如“额”,济南、长春、西安、成都、武汉、柳州等均读阳平;“膜”,济南、西安、银川、成都、武汉、柳州等均读阳平;“捏”,济南、长春、烟台、成都、西安、武汉、柳州等均读阴平。
表16
(五)疑母拼细音归n-。该类例外音7个(表17)。
表17
表17中各字在官话中也有仍读零声母的,如“孽”武汉读ye2,“虐疟”济南、西安、武汉、成都读零声母。但多数官话方言读为n-,北京话口语中“不言语”也说成“bu4nian2yu3”。在南方方言湘赣吴(温州除外)及部分粤语中疑母拼细音皆读鼻音,包括明清官话也应是。普通话疑母拼细音归鼻音n-现象是南音影响北音的例证,也可视为疑母古音的一种残留形式。
(六)擦音变塞擦音。该类例外音8个(表18)。
表18
有些南方方言古“心、邪、书、禅”母字今有不少读塞擦音的,如闽语、客家、粤语等,普通话“擦音变塞擦音”现象可能有南音影响的因素。但个别音可能是其他原因造成的,如“豉、瑞”在南方方言中均读擦音,但张家口、郑州、济南、兰州、银川、长春、赤峰等均为塞擦音,普通话读塞擦音可能是北音间互相渗透的结果;“伺”读ci4也可能是“因音别义”,《汉语词典》“伺”两读,1)ci4,见伺候条;2)si4,侦察。《现代汉语词典》亦两读,1)“伺ci4候”;2)“伺si4机”。“si4”、“ci4”二音别义。
(七)曾梗摄字收-n。该类例外音8个(表19)。
表19
鼻韵尾的合并及卷舌声母与不卷舌声母的合并是官话的两大发展趋势[9]。“曾梗塞字收-n”是鼻韵尾相混淆现象的具体体现,而混淆是合而为一的前奏[9],是语音由繁到简发展进程中的必经阶段。从官话区的方言实际看,南方官话曾梗摄字收-n很普遍,普通话曾梗塞字收-n可能是受南方官话的影响。
五、共时音系的制约
语音演变过程中,共时语音系统会在一定程度上制约历时演变规律,从而导致一些例外字音的产生。就普通话语音系统而言,某些例外字音很可能是受共时语音结构规律和语音发展趋势制约而形成的。
(一)今音结构规律制约。
1.疑母、云母、以母归r-。该类例外音5个(表20)。
表20
关于“荣”读rong2,李荣先生认为也是有规律的,理由是:北京话的前身“戎绒茸”读rong2,“融容蓉镕颙荣”读yong2;北京话yong2变成rong2,“戎绒茸融容蓉镕颙荣”都读rong2,所以yong2阳平无字[10]。按李荣先生的看法,“荣”读rong2是今音结构规律制约演变规律的结果,应不算例外,但其他疑母、云母、以母字归零声母也是呈条件对应规律的,由此看来,“荣”读rong2似乎还是应视为例外。同样地,“喁、融肜、容熔(镕)溶蓉榕”读rong2,原因也是由于今普通话语音系统无yong2音,相对“疑母、云母、以母字今读零声母是呈条件对应的”而言,也当属例外。通过考察,“荣”在长治、大同、沂州、张家口、安庆、丹东、长春、佳木斯、烟台等官话点读零声母,属于常例;郑州、济南、保定、西安、南京、银川、成都、兰州、乌鲁木齐、北京等归r-,属于例外。
阮ruan3:普通话yuan3音节只有“远”一字,可能因此让路。“阮ruan3”音也可能是周边方言影响所致,大同、郑州、保定、敦煌、兰州、银川、赤峰等“阮”均读r-。
2.新读只保留旧读之例外音。该类例外音3个(表21)。
表21
茂贸懋瞀袤:《汉语词典》两读:1)mao4;2)mou4(又读)。普通话语音系统“mou4”音节无字,故新读只保留例外“mao4”音。
禀:《汉语词典》两读:1)bing3;2)bin3。普通话语音系统“bin3”音节无字,故新读只保留例外“bing3”音。
漱:《汉语词典》两读:1)sou4;2)shu4(语音)。普通话语音系统“sou4”音节只有“嗽”一字,可能因此让路而只保留例外“shu4”音。
(二)今音发展趋势制约。
从共时角度考察,汉语语音有朝着“轻音化”发展的趋势。北京话的阴平字在增加,这不但是历史上的事,也是今天还在不断发生的事[11]。据1928年民国政府教育部审订的《国音常用字汇》,我们发现当时的阳平字比现在多,如“跌咄击唧浃掬鞠拙夹瘪”等字在当时都读阳平,现在却被阴平蚕食了。在所有例外字音中,“非阴平归阴平”的例外音不少,大概是受“轻音化”这一共时语音发展趋势影响所致。
1.新读变读阴平或只存留旧读之阴平读音。该类例外音8个(表22)。
表22
播bo1:《汉语词典》读“bo4”,《手册》和《现代汉语词典》均变读阴平“bo1”。
掷1(zhi1):《汉语词典》为“zhi2”,《手册》两读:zhi1、zhi4。新读变阳平“zhi2”为阴平“zhi1”,另增加了一个去声读音。
跌die1:《汉语词典》为“die2”;《手册》和《现代汉语词典》均变读阴平“die1”。
“纠、几(茶几)、剖、究”等字在《汉语词典》和《手册》中均有两读:纠jiu1、jiu3;几ji1、ji3;剖pou1、pou3;究jiu1、jiu4,其中读阴平调的均为例外音。到了《现代汉语词典》,均只存留阴平读音jiu1、ji1、pou1、jiu1。
夕:《汉语词典》为去声“xi4”,《手册》和《现代汉语词典》变读阴平“xi1”。《汉语词典》“夕”为去声,这个音很可能是误认反切造成的:“祥易切”的下字“易”是“交易”的“易”(梗摄开口三等入声字),当切出“xi2”音;如果将“祥易切”的“易”误以为“难易”的“易”(止摄开口三等去声字),则切出“xi4”音。
2.古浊平归阴平。
(1)古全浊平归阴平。该类例外音8个(表23)。
表23
表23标◆的字在《手册》中两读:期qi1、qi2;帆fan1、fan2;丛cong1、cong2。二音别义。《现代汉语词典》中这三字均只有一读:期qi1、帆fan1、丛cong2。这种现象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汉字字音系统趋于简化的发展趋势。
(2)古次浊平归阴平。该类例外音12个(表24)。
表24
表24标◆的字在《手册》中两读:危wei1、wei2;微wei1、wei2。《现代汉语词典》两字均只有阴平“wei1”音。
六、疑误而变
普通话字音中有一些不合演变规律的例外音,很可能是“本字有误”、“韵书有误”或“误解反切”等原因造成的,我们称其为“疑误而变”现象。
(一)疑本字有误。该类例外音2个(表25)。
表25
拉la1:“拉扯”的“拉”,从方言比较上看,似乎不是从古入声来的,和广韵“卢合切”的“拉”也不一定相干。
吃chi1:声母何以变ch,难以解释,“吃”恐非由“喫”而来。
(二)疑韵书有误。该类例外音9个,例如表26。
表26
鼻bi2:闽语、粤语、客家方言“鼻”均读去声,合“毗至切”;普通话“鼻”读阳平,且声母不送气,应是来自古入声,今吴语“鼻”亦为入声,很可能《广韵》失收其入声读音。歪(竵)wai1:各官话点均为零声母或v,结合汉语南方各方言该字的读音,该字可能是古微母字而非晓母字。疑韵书反切上字有误。
建jian4:合口字(万)切开口字,似欠合理,疑韵书反切下字有误。
(三)疑《手册》标注反切有误。该类例外音1个(表27)。
表27
菶beng3:《广韵》两个小韵有此字。1)“琫”小韵:边孔切,草盛。2)“菶”小韵:蒲蠓切,草盛兒;又方孔切。“beng3”音应是来源于“边孔切”或“方孔切”,而不是来自“蒲蠓切”,疑《手册》所标反切有误。
(四)疑误将古异音读为同音。该类例外音1个(表28)。
表28
(ze2):《广韵》两个小韵有此字。1)“磔”小韵:陟格切,舴蜢;小船。2)“啧”小韵:侧伯切,舴蜢。可见“舴”古音有两读。《手册》“舴1、舴2”均标读ze2,可能是误将古异音读为同音,实际上是把“陟格切”的古音丢了。
(五)疑误解反切。
“误解反切有时也造成音变规律的例外”[5]。李荣先生认为今音“窕tiao3”(徒了切,本应读diao4)大概是误解反切造成的,很可能是后人把古书上的反切折合成今音时,只是简单地把“反切上字的今声母”和“反切下字的今韵母今声调”加在一起,而没有按古今音演变的规律折合。普通话“古全浊上归上”这类例外音中的一部分很可能是因为“误解反切”造成的。该类例外音共15个,如:殍piao3(平表切)、釜腐辅fu3(扶雨切)、袒tan3(徒旱切)、殄tian3(徒典切)等等⑤。
“古全浊上声今变去声,这是一条很重要的演变规律,官话区的方言几乎全是这样的”[8]。从汉语语音发展演变的总趋势看,这个论断无疑是正确的,但具体落实到方言尤其是南方方言中,情况还比较复杂。[12][13]事实上,在官话区各方言中,“古全浊上归去”也并不是绝对的,下面是根据陈章太、李行健主编的《普通话基础方言基本词汇集·语音卷》若干官话点语料统计出来的一组数据(表29),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各官话点均存在“古全浊上归去不彻底”的现象。还值得注意的是,各点“古全浊上”分派的基本格局亦很相近:“古全浊上归去”所占比例均约在70%~80%之间,而“古全浊上归上”则一般约在10%~15%之间,唯柳州略高些,将近20%。据初步分析,官话区多数“古全浊上归上”例外字音很有可能是误解反切的结果。
表29
七、余言
在对普通话字音与中古音对应的例外现象进行穷尽性计量统计分析过程中,对其中某些类型的例外音,如“不别义的异读例外”等,其形成的内在原因我们还无法进行阐释、论证;另有10%左右的例外字音的归类问题我们也尚未能解决。在本文中,这批例外字音我们暂未论及。
本文在修改过程中承蒙恩师黎良军教授悉心指正,谨致谢忱。
注释:
①本文中的“古音”指《广韵》所代表的古音系统;“今音”主要指《古今字音对照手册》所代表的今音系统。
②本文主要用汉语拼音标音,其中的1、2、3、4分别表示阴平、阳平、上声、去声,轻声音节不标调。偶有需要用国际音标标音时,加括号[ ]以示区别。
③《古今音对照手册》中据《集韵》收入的字,在左上角加“*”号表示,注明集韵的反切。
④21个官话点具体指:长春、丹东、兰州、银川、济南、郑州、保定、敦煌、西安、乌鲁木齐、赤峰、佳木斯、烟台、青岛、北京、襄樊、南京、安庆、成都、昆明、柳州,本文所用官话点语料基本在这21个点范围内。各点语料源自陈章太、李行健主编《普通话基础方言基本词汇集·语音卷》,语文出版社,1996版。
⑤此类字的“误读”原因也许不完全是“误解反切”所致,还可能有别的原因,如,黎良军教授认为:“古全浊上声字今读上声的,恐怕不都是误解反切造成的,其中一部分古全浊上声字今仍读上声的原因有可能是在浊上归去的潮流到来之前,这些浊上字的声母已经清化了,因此后来就留在上声中。韵书存古性质浓,故未反应出这种情况。”对此我们尚未能找到力证,故本文暂且将该类例外音归入“疑误而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