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荀子》“伪”字义论其有关篇章的作者与时代,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荀子论文,字义论文,篇章论文,作者论文,时代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B222.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9-6051(2015)06-0018-06 DOI:10.13950/j.cnki.jlu.2015.06.004 “伪”字《荀子》书多见,其涵义很富有个性,值得讨论。利用它来判定《荀子》有关篇章的年代,也很有价值。在南宋浙北刻本的《荀子》二十卷三十二篇中①,“伪”字共四十二见,其涵义有如下三种。 一是读为“为”,义为“行为”的,有两见,如(1)~(2): (1)利心无足而佯无欲者也,行伪险秽而强高言谨悫者也。(《非十二子》) 日冢田虎(1745-1832)曰:“伪,恐‘为’之误。言其行事危险污秽也。”刘师培(1884-1920)曰:“伪、为古通。如《性恶》篇‘为’字均作‘伪’,是也。”北大《荀子新注》曰:“行伪险秽,行为阴险肮脏。”[1]226都是将这里的“伪”视为行为的“为”之假借。 (2)其衣冠行伪已同于世俗矣。(《儒效》) 唐杨倞注:“行伪,谓行伪而坚。行,下孟反。”是读“伪”为本字。清人郝懿行(1757-1825)则曰:“伪,与‘为’同,行动作为也,注非。”刘台拱(1751-1805)曰:“《荀子》书言‘伪’者,义皆作‘为’。此‘行伪’,《韩诗外传》作‘行为’。”王念孙(1744-1832)曰:“‘行伪’二字,本篇一见,《非十二子》篇一见,《正论》篇一见,《赋》篇一见。其见于《正论》篇及《赋》篇者,后人皆已改作‘为’,唯此篇及《非十二子》篇未改,而此篇注遂读‘诈伪’之‘伪’矣。”[1]317他们的批注尽管角度有所不同,但认识显然一致,都认为杨倞注错误,这里的“伪”应该读为“行动作为”之“为”。这一看法,应该是正确的,已经被今天荀子学界的主流所接受。 二是义为“诈伪”的“伪”,共五见,见以下(3)~(7): (3)诈伪生塞,诚信生神。(《不苟》) (4)君子审于礼,则不可欺以诈伪。(《礼论》) (5)穷本极变,乐之情也;著诚去伪,礼之经也。(《乐论》) (6)今与不善人处,则所闻者欺诬诈伪也,所见者污漫、淫邪、贪利之行也。(《性恶》) (7)三曰言伪而辨。(《宥坐》) 这五例,前四例“伪”或者与“信”“诚”相对,或者与“诈”并称,读为本字,自然不会有异议。后一例杨倞未注,显然是以“伪”为本字。杨明照(1909-2003)曰:“《礼记·王制》:‘行伪而坚,言伪而辩,学非而博,顺非而泽,以疑众,杀。’郑注:‘皆谓虚华捷给无诚者也。’”[1]1109显然这里的“伪”也是虚伪的意思。 三是今人以为“人为”的“伪”,例子最多,高达三十五见,如(8)~(25): (8)不能以义制利,不能以伪饰性,则兼以为民。(《正论》) (9)性者,本始材朴也;伪者,文理隆盛也。无性则伪之无所加,无伪则性不能自美。性伪合,然后圣人之名,一天下之功于是就也。故曰:天地合而万物生,阴阳接而变化起,性伪合而天下治。(《礼论》) (10)心虑而能为之动谓之伪。虑积焉能习焉而后成谓之伪。(《正名》) (11)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性恶》) (12)用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性恶》) (13)用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性恶》) (14)是不及知人之性,而不察乎人人之性伪之分者也。(《性恶》) (15)不可学、不可事而在人者,谓之性;可学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谓之伪,是性伪之分也。(《性恶》) (16)问者曰:“人之性恶,则礼义恶生”应之曰:凡礼义者,是生于圣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故陶人埏埴而为器,然则器生于工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故工人斲木而成器,然则器生于工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圣人积思虑、习伪故,以生礼义而起法度,然则礼义法度者,是生于圣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性恶》) (17)夫感而不能然,必且待事而后然者,谓之生于伪。是性伪之所生,其不同之征也。故圣人化性而起伪,伪起于信而生礼义,礼义生而制法度。(《性恶》) (18)故圣人之所以同于众,其不异于众者,性也;所以异而过众者,伪也。(《性恶》) (19)用此观之,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性恶》) (20)用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性恶》) (21)用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性恶》) (22)用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性恶》) (23)问者曰:“礼义积伪者,是人之性,故圣人能生之也。”(《性恶》) (24)今将以礼义积伪为人之性邪?然则有曷贵尧、禹,曷贵君子矣哉?凡所贵尧、禹、君子者,能化性,能起伪,伪起而生礼义。然则圣人之于礼义积伪也,亦犹陶埏而生之也。用此观之,然则礼义积伪者,岂人之性也哉!(《性恶》) (25)故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性恶》) 这里的三十五个“伪”字,《正论》篇一见、《礼论》篇五见、《正名》篇两见,《性恶》篇最多,共二十七见。其意义内涵,颇值得研究。 《正论》篇:“不能以义制利,不能以伪饰性,则兼以为民。”杨倞注:“伪,谓矫其本性也。”物双松(1768-1830)曰:“‘以伪饰性’,即荀子家言。伪谓善也。”久保爱(1759-1832)曰:“伪,谓礼也。所谓以礼制心。”王先谦(1842-1917)曰:“伪与为同,谓作为也。”[1]725 又《性恶》篇:“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杨倞注:“伪,为也,矫也其本性也。凡非天性而人作为之者,皆谓之‘伪’。故‘为’字‘人’傍,‘为’亦会意字也。”物双松曰:“荀子专主礼,其以善为‘伪’者,亦从此中来。”久保爱曰:“‘伪’,谓以礼义师法矫本性也。”郝懿行曰:“伪,自然也。伪,作为也。‘伪’与‘为’,古字通。杨氏不了,而训为矫,全书皆然,是其弊也。”王先谦曰:“郝说是。荀书‘伪’皆读‘为’,下文‘器生于工人之伪’,尤其明证。”金其源(1789-1961)曰:“以‘为’释‘伪’,犹不若以‘行’说‘伪’。行者,《周礼·师氏》注云:‘德行,内外之称。在心为德,施之为行。’以‘人为’释‘伪’,犹有矫其本性之误解,不若以“性行’之‘行’释之。”[1]935 杨倞认为“伪”字既是形声字也是会意字,“人”旁表义,“为”表声,但也兼会意,会“人作为”之意。而所谓“人作为”之“伪”就是“矫其本性”,矫正其先天的恶性,所以这种“伪”也就是“矫”完全是后天的。物双松进而将这种“伪”释为“善”,久保爱则视为“礼”,庶几近之。郝懿行、王先谦以为“伪”当读为“为”,训为作为、行为。金其源则以为“伪”当直接训为“性行”的“行”②,不需要改读。这些“伪”字到底如何释读,确实是一个问题。 《汉语大字典》取许慎(58-147)《说文解字》说解“伪”:“伪,诈也。从人,为声。”因此以“欺诈、假装”为“伪”的本义,以“人为”为“伪”的引申义。[2]《汉语大词典》则以“人为”为“伪”的第一义项,以“奸伪、欺诈”为第二义项,以“伪装、假装”为第三义项。[3]笔者认为,比较起来,《汉语大词典》的解释恐怕要好一些。“伪”是会意字,应该是“从人从为,为亦声”,所以“人为”当为本义。③但“人为”有邪有正、有好有坏,引申之,就有“奸伪、欺诈”之“人为”,也有合乎道德理性之“人为”。④《汉语大词典》正确地依次列出了“伪”的“人为”义和“奸伪、欺诈”义,却漏掉了“伪”的道德理性之“人为”义。《汉语大字典》不仅忽视了“伪”的道德理性之“人为”义,还颠倒了“伪”的本义与引申义,问题就更严重了。 明了“伪”字意义的来龙去脉,我们就可以肯定,《荀子·正论》《礼论》《正名》《性恶》四篇的三十五例“伪”字,完全不必改读为“为”,完全可以以本字为训。但它们到底是指一般的“人为”,还是指具有特殊含义的“人为”,则是一个不能回避的问题。 从杨倞注“矫其本性”来看,杨倞是将这种“伪”当成了含有特殊义的“人为”,不过它不是“奸伪、欺诈”之“人为”,而是道德理性之“人为”。这一点,物双松谓之“善”,久保爱谓之“礼”,说得更清楚。 也许是受通行的《说文解字》许慎说的影响,宋儒一般都以“欺诈、假装”为“伪”的本义,忽视了“伪”还有道德理性之“人为”义的一面,因此对荀子学说颇多误解。比如程颢(1032-1085)、程颐(1033-1107)兄弟就一再说:“荀卿才高学陋,以礼为伪,以性为恶,不见圣贤。虽曰尊子弓,然而时相去甚远,圣人之道至卿不传。”(《二程外书》卷十)“如荀子谓‘始乎为士,终乎为圣人’。此语有何不可,亦是驯致之道。然他却以性为恶,桀纣性也,尧舜伪也。似此驯致便不错了。”(《二程外书》卷十二)“荀子虽能如此说,却以礼义为伪,性为不善,佗自情性尚理会不得,怎生到得圣人?”(《二程遗书》卷十八)在程氏兄弟的眼中,“伪”显然是贬义词,是“欺诈、假装”的意思,所以他们对荀子“以礼为伪”“以礼义为伪”、以“尧舜伪也”予以了激烈的批评。 更早一点的刘敞(1019-1068)也是如此。他说:“荀子言圣人之性以恶,言圣人之道以伪,恶乱性,伪害道,荀子之言不可为治。”(文渊阁四库全书《公是弟子记》卷三)为什么“荀子之言不可为治”?因为“荀子言圣人之性以恶,言圣人之道以伪”。在他看来“恶乱性,伪害道”。显然,这种“害道”的“伪”意义是负面的,也就是“欺诈、假装”的意思。所以他觉得不可理喻。 但宋人也有支持杨倞说的。南宋黄震(1213-1280)《读诸子·荀子》就指出:“至其以为善为伪,则其说虽可惊,其意犹可录。盖彼所谓‘伪’者,人为之名⑤,非诈伪之‘伪’。若曰人性本恶,修为斯善。其意专主习而不主性,其说遂堕一偏。而又古今字义渐变不同,如古以‘媚’为深爱,而后世以为邪;古以‘佞’为能言,而后世以为谄。荀子之所谓‘伪’,殆类《中庸》之所谓‘矫’。而择言不精,遂犯众骂。不然何至以为善为诈伪之‘伪’也哉?惟其本意之所指,初不其然。”(《黄氏日抄》卷五十五)黄氏虽然认为荀子的“人性本恶”说有“一偏”之弊,但认为荀子“所谓‘伪’者,人为之名,非诈伪之‘伪’”,“古今字义渐变不同”,不能以今律古。尤其可贵的是其“以为善为伪”说,明确地肯定荀子这种“伪”是“善”。可以说是对杨倞注的进一步发展。 明清之际的傅山(1607-1684)也是如此,他说:“《性恶》一篇,立意甚高,而文不足辅之。‘伪’字本有别义,而为后世用以为诈伪,遂昧从人从为之义,此亦会意一种。”[4]1307这是说,《荀子·性恶》篇屡称之“伪”字,宋人如二程等“用以为诈伪”,是“昧”于其作为“会意”字的“从人从为之义”而做出的错误解释。“伪”字“从人从为”,本来就有特定的“人为”之义,又何必要刻意地训为“虚伪”“诈伪”呢?傅山在《荀子·礼论》篇的评注中又进而指出:“‘性伪’文:‘性者,本始材朴也;伪者,文理隆盛也。无性则伪之无所加,无伪则性不能自美。性伪合,然后圣人之名,一天下之功于是就也。’此明言礼全是伪也。”[4]1288这是说,荀子与“性”相对的“伪”,内涵就是“礼”,是指“人为”中的礼义行为。 到乾嘉时代,同情荀子的学者们就更多了。如《四库总目提要》里纪昀(1724-1805)就说:“至其以性为恶,以善为伪,诚未免于理未融。然卿恐人恃性善之说,任自然而废学,因言性不可恃,当勉力于先王之教。……其辨白‘伪’字甚明。杨倞注亦曰:‘伪,为也。凡非天性而人作为之者,皆谓之伪。故伪字人旁加为,亦会意字也。’其说亦合卿本意。后人昧于训诂,误以为真伪之‘伪’。”[5]钱大昕(1728-1804)、章学诚(1738-1801)、郝懿行(1757-1825)等也看出了这一问题。 上面《正论》《礼论》《正名》《性恶》篇的三十五例“伪”字,其内涵不是与“义”相对,就是与“礼义”相类;不是名之以“文理隆盛”,就是称之为“礼义法度”之所“生”。特别是从“圣人化性而起伪,伪起于信而生礼义,礼义生而制法度”,“圣人之所以同于众,其不异于众者,性也;所以异而过众者,伪也”,“凡所贵尧、禹、君子者,能化性,能起伪,伪起而生礼义”诸说来看,这里的“伪”显然并非指一般的“人为”,而是有着特定的内涵,指的是道德理性之为。一般人的行为不足以将圣人与众人区分开,只有道德理性之为才是“圣人之所以”“异而过众者”,这种“伪”,价值内涵非常清楚,以一般的“人为”名之,实在是抹杀了荀子所谓“伪”的特定价值,误读了荀子。所以黄震、《四库全书总目》认定荀子是“以善为伪”,傅山“明言”荀子所谓“礼全是伪”。因此,不论从荀子本文来看,还是从后来有见的学者的分析来看,说《荀子》这些“伪”字的内涵并非一般意义上的行为、作为,而是指具有特定意义的“人为”——理性之“人为”,是完全经得起检验的。 梁涛最近著文,提出:《荀子·性恶》篇的“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之“‘伪’据郭店竹简应作‘从“荀子”、“伪”的含义看其相关章节的作者与时代_荀子论文
从“荀子”、“伪”的含义看其相关章节的作者与时代_荀子论文
下载Doc文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