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特南意义理论的意义——从分析哲学的视域看,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意义论文,视域论文,哲学论文,理论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意义理论是20世纪哲学的核心论题之一,随着哲学的“语言学转向”,意义理论成为哲学特别是分析哲学最为主要的关注焦点,著名哲学家赖尔曾作出这样的评论:“可以把哲学家们对意义理论专心致志的研究,说成是20世纪盎格鲁-撒克逊和奥地利哲学家们的一种职业病。”①作为当代著名的哲学家,普特南对于这一问题也进行了深入而细致的研究。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普特南的意义理论影响深远,从中可显现美国分析哲学发展的大致图景。即,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伴随着逻辑实证主义的衰落,人们的兴趣开始转向维特根斯坦和美国实用主义。相关的哲学发展趋势是:科学哲学丧失了其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所具有的优越地位,研究重点从语言哲学和科学哲学转向心灵哲学,行动哲学开始崛起。另一个重要的发展趋势是,哲学在我们日常生活中越来越发挥着重要的直接作用。实际上,普特南的意义理论与分析哲学的这一发展趋势密切相关,但是学界对此关注非常不够。因此,本文试图把普特南的意义理论置于分析哲学发展的整体视域之下进行探究,并分析这种意义理论对分析哲学发展的影响。
一、语义外部主义
普特南的意义理论最核心的论题就是语义外部主义。它的主旨有两个方面:第一,意义不在头脑之中,也就是说对于意义的关注由感觉、理念和精神状态转换到了外部实在;第二,由意义的个人决定层面转换到了意义的社会决定层面。比如:要想知道诸如“黄金”这类语词的意义,言谈者无须亲自说出黄金的内在本质,这一说明由语言共同体中的专家提供就行了。因此,对于意义的理解或是概念的占有从本质上来说是具有社会性质的。也就是说,我们各人所具有的意义、信念、概念与一系列文化和环境因素相联系,如谈话者断定的目的和背景,他与对象的因果联系,共同体所处的位置以及由此产生出来的语义责任、语言的社会分工甚至还涉及在社会实践中作为参与者的谈话者自身的理性判断等。普特南将这些因素称之为“意义矢量”(meaning-vector)。普特南的语义外部主义带来的后果是:第一,言谈者能够指称相同的实体,即使与这一实体相联系的信念、理论、定义或印象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第二,言谈者能够将一个名称或谓陈与精神印象的相同类型(the same type)相联系,即使与其意义不相同②。普特南的孪生地球论证就是为了说明后一结果。如果在孪生地球上面,看到的、感觉到的如水的物质,事实上具有与水不同的化学结构,那么,尽管孪生地球和地球上面的居民关于水的精神印象相同,也不能说孪生地球上面存在着水。普特南指出,如水这样的语词的意义在于它指称了我们在实际世界中称之为水的物质。虽然水的分子结构是H[,2]O既不是分析的也不可以修改,也就是说,孪生地球上面的水的意义不能与地球上面水的意义等同(化学结构的成分不同)。普特南为了使实在论者的意义阐述得更加准确,他探究了指称如何被实际确定的问题。如果指称由理论固定,它会随着理论的变化而变化。根据普特南的方案,指称是由介于言谈者与他们的环境之间的因果关系所固定的。这就是普特南的外部主义固定论。
总之,外部主义的特征在于,拒绝承认个体主义,认为个体的心理状态不能决定外延,单独个体在原则上不能掌握任何具有歧义性的概念,个体所掌握的概念不能从整体上确定所有个体语词的外延,意义的知识不具有私人属性③。
在我们看来,普特南的语义外部主义理论的重要意义在于:其一,普特南的语义外部主义理论应该是贯穿他的整体哲学思想的内在线索,而不仅仅是孤立的关于概念和意义本质的理论。随着普特南哲学的演变,外部主义不仅仅成为他的语言哲学的核心,也是他的认识论和心理学哲学的核心,是他论述真理、客观性和价值观的哲学基础。普特南在《理性、真理和历史》中批驳外部世界怀疑主义,在《表征和实在》中拒斥还原精神状态的功能主义,在《三重绳索》中反对将可感受性或内在精神表征作为感知的直接对象,这些思想都体现了外部主义的观点。这些外部主义观点的运用越来越多地依赖于他关于真理概念多元论以及他对于事实与价值二分的反对。由此而使得普特南日益成为一个举足轻重的实用主义者。在这个过程中,维特根斯坦和奥斯丁显然对普特南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其二,普特南的语义外部主义理论是一种思维方式而非经典意义上的分析。普特南构造语义外部主义的部分意图就在于拒斥经典的分析概念。在他看来,我们对于意义概念的使用不能也不应该要么还原为一种必要和充分条件,要么模拟纯粹的约定或逻辑规律,要么出于解释的目的而模拟不可观测的实体。最为糟糕的是,有人认为在哲学的最初阶段,分析就已经渗透到了其中。如果确实存在概念分析的话,那么必须以不同的方式对其自身进行刻画。
由此可见,普特南的语义外部主义理论使我们有可能超越分析哲学关于事实与价值截然二分等局限和经典意义上的分析概念的藩篱,对推动分析哲学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二、《“意义”的意义》的哲学意蕴
在普特南的意义理论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其论文《“意义”的意义》。他在这篇文章中详尽阐述了其意义理论的核心内容。从历史的角度来看,《“意义”的意义》最重要的贡献在于它并没有像他的前期理论和后期理论那样试图提出一个标新立异的观点,它并没有煞有介事地提供对于内容、意义和语言概念的一般化分析。普特南仅仅探讨了与谓词的特定例子相关的意义概念的某些因素的适度重构。普特南确实构造了一些假说,这些假说是关于应当将什么作为矢量的核心成分的探讨,但是对于这些假说他没有提供进一步的和基础性的解释。《“意义”的意义》不再考虑(prescinded from)对必然性概念的分析,而致力于将未加检验的隐藏于外显的模态分析背后的概念持有(concept-possession)假定揭示出来。尽管学界对于普特南这种方法有诸多不同理解,但是我们认为,普特南的思想方法应被理解为如维特根斯坦的语言游戏方式那样的方法。即,将我们语言使用的模型简化,用来反映我们描述意义的方式,而不是依赖于可能世界的存在描述。当然,普特南在《“意义”的意义》一文中并没有强调这一点,而是引用了克里普克关于模态所做的逻辑工作,主张将可能世界的概念作为初始的概念。在他看来,尽管需要对可能世界做更为精确的说明,但它是有意义的而且在科学上也是重要的。实际上,普特南在一般情况下并不坚持认为这是用来解释内涵、外延和意义这类概念的唯一方法。他只是要表明在他之前对于这些概念的理解方法是曲解的和过于简化的,无论是在分析传统之内还是之外都存在这种现象。在他看来,通过一些基本的范畴区分对于这些概念做出一般性说明是分析哲学中根深蒂固的传统。这也被视为是探究意义理论的理想出发点④。然而,这种方法或者论辩策略是不能令人满意的。总体上看,《“意义”的意义》一文的论辩策略在于:它试图提出一种否定的图景而不是捍卫一般化的意义理论。在这篇文章中,普特南试图对于意义理论进行重构,其目的在于对分析哲学的传统进行批判。这样一种批判对于形形色色的哲学立场,无论是古代的还是现代的都是广泛适用的。这也是他对于意义理论做出的卓越贡献之一。普特南主张以自然的方式谈论意义理论,这样的意义理论探究图景既不是成型的理论也不是一个完全的定义,但也正是由于这一原因,他的理论具有很强的解释力量。普特南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使自己避免陷入传统的争论谜团之中,也使得自己的批评可以应用于更为广泛的论域之中。这样一来,哲学家们之间存在的那些分歧对于普特南的论述影响就不大了,因为在他看来,他们之间分歧的源头都是始于心灵在我们理解意义时的作用。
在《“意义”的意义》一文中,普特南指出,他所反对的意义理论的图景有两个共同的原则,这两个原则涉及了很深的哲学历史根源:(1)知道一个语词的意义就是处于某种心理状态;(2)一个语词的意义(在内涵的意义上)决定了其外延⑤。从历史上来说,(1)代表了经验主义和心理主义的尝试,而(2)代表了理性主义和逻辑主义的观点。与康德一样,普特南认为这两个原则在渊源上也是不相容的:如果认为每一原则都提出了全部的真理的话,它使得对于意义这一概念的理解更加扑朔迷离了。普特南对于这两个原则进行了批判。在他看来,这两个原则都具有局限性,不利于我们对于意义概念进行刻画。他从一个全新的视角对意义进行阐述。普特南讨论了约定论者以及相对主义者对于这一概念的滥用,并且提出了几个具体的建议。他以令人信服的方式指出哲学中心理的、逻辑的传统可以交叉地进行研究而不是在彼此之间制造裂缝,从而表明了分析哲学能够以一种构建性的、指导性的方式来克服仅依靠理想的方式刻画意义理论的局限。他认为,这就要求哲学家们以更为细致的方式讨论分析概念,同时要求他们改变长久以来的讨论意义理论的方式。显然,普特南的意义理论试图突破分析哲学探讨意义问题的局限,对分析哲学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普特南的“孪生地球”论证攻击了原则(2)的思想。在普特南所设想的背景中,我们可以自然的方式论说:虽然地球和孪生地球上面的人们在使用“水”这一个语词时所表述的内涵相同,但是这一语词由于共同体环境的不同而不同,因而其内涵也发生了变化。在他看来,自己虽然能够熟练使用英语,但他却不能知道如何来区分榆树和山毛榉,虽然他已经知道它们是不同的物种。这就使得外延的确定总是依赖于个体说话者这一理念难以成立了。多数思想实验都假定诸如“水”这样的自然种类语词指称了我们使用语言能正确称呼的物质,因此,这样的自然种类词具有索引性质,这一性质不仅与我们的时间、共同体、专家理论相联系,而且也与我们所处的时空环境的实际特征相联系。“我”、“这里”、“现在”这样的索引词构成的索引式以一种相对直观的方式反对下面的观点,即:内涵或意义概念决定了外延。此外,普特南从认识论角度指出:人类直觉没有获得形而上学必然性的优先权利。这是外部主义非常重要的术语。约定论者、工具主义者和库恩学派都指出:因为指称通过理论固定,理论又是通过语言来描述,因此理论的变化蕴含了意义的变化。普特南指出:人们会被这样的内在理念所驱使,但同时又准备服从于综合、分析的区别,人类语言使用的社会和时空特征将会避免这样的结论,从而在谈论意义时能保持前理论的方式。理论在意义不发生变化时也会演化,意义的变化可能不会导致理论的变化,它应当依赖于我们谈话的目的和背景。普特南进一步指出这些背景和目的是偶然的、变化的,它们是拓展的、开放的,同时又是有局限的。普特南在《“意义”的意义》的结尾处写道:
本文中所指出的,都不过是一些很普通的真理,它们关系到我们使用语词的方式,以及当我们使用语词的时候,我们实际上知道了多少。对于这些问题的反思,开始于我发表了一篇论文之后(《如何不用谈论意义?》,1965),在那篇论文中,我很有信心地主张,语词的意义是“一系列的语义学规则”,但后来我开始怀疑,像“金子”这样的普通语词,它们的意义如何能够在这样一种理论下得到解释,并不是说,哲学家们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一些普通的例子:比如,洛克就使用过“金子”这个词作为例子,但他丝毫不怀疑这个词的意义是一个充分必要条件。关于一个我们每个人经验中都很熟悉的话题,一个关于它我们知道得比我们会做的还要多的话题,一个关于它我们都具有足够清晰的直觉的话题,专业界的观点和普通人的观点为什么都如此地误入歧途?如果这个问题有一个原因的话,它应该与这样一个事实有关,即关于语言的荒谬观点,从来都反映着两种特殊的而且极有核心意义的哲学倾向:将认识当作纯粹个人事务的倾向,以及忽视世界(世界的东西要多于个人所观察到的东西)的倾向。忽视语言的劳动分工,就是忽视了认识的社会性;忽视我们所说的大多数语词的索引性,也就是忽视了来自环境的贡献。传统的语言哲学,就像大多数传统哲学一样,把他人和世界抛在了一边;关于语言,一种更好的哲学和一种更好的科学,应该把这两者都包括进来。⑥
《“意义”的意义》是大手笔文章,普特南用自己非凡的能力清晰地表述了在他生活的时代已为人们所遗忘的概念和问题。这一篇论文使人们对于误导的哲学有所认识,也对于哲学活动的真正价值有了新的思考,从而也使我们看到,普特南的意义理论具有使我们大胆超越分析哲学原有局限和概念的重要意义。这一理论加深了我们对于意义概念的认识。
三、意义理论和心理哲学
从上文可知,在普特南反对的意义理论中,原则(1)是与心理哲学密切相关的。普特南认为原则(1)具有经验主义和心理主义的因素和动机。他指出,人类被看作为是自然的存在,生存于他们自身的时空之中,不可避免要面对认识上可错的环境,这就使得对于意义、客观性以及真理概念的理解具有了复杂性和多样性。在普特南看来,原则(1)的错误之处在于它的阐述方式,即还原式个体主义以及匮乏的心理主义方式。
在1975年,普特南强调了心理学和语言学在谈论意义和概念时具有的积极作用,他区分了广义和狭义的内容,也区分了将意义的分析仅限制于阐述个体的、神经心理学式的不同状态和属性的方法以及分析广义的主体交互范围和不同心理状态的方法。在1975年之前,普特南试图借助心理概念的功能主义来整合心理和逻辑的传统,试图将广义内容和狭义内容进行融合,不过这一努力收效甚微。但是到了20世纪70年代,普特南的观念发生了变化,在麦克道威尔和泰勒·伯格的影响下,他逐渐抛弃了原来将广义内容和狭义内容进行融合的努力。普特南使用了模型理论来攻击全局的怀疑主义和关于指称、真理的形而上学实在论。在《表征和实在》中,他使用了语义外部主义来拒斥功能主义。他的核心论旨是:真理概念一个好的判断与环境、社会背景的广泛联系性使得塔斯基的“去引号分析”不再适用于作为概念占有和指称的模型,这二者在普特南看来过于个体化和逻辑化了。
在1975年之后,普特南应用语义外部主义开启了他关于概念、意义、对象、语言、理解、真理等概念多元论的探讨,这也使得他认为,他的“意义矢量”概念将不仅可以用于检验心理的个体主义,而且可以用来拒斥个体的还原心理主义。在这种意义上,普特南形成了自己的反心理主义立场。在这一时期,他的反逻辑主义和反个体主义占据了优势,从而使他的“语义学意义”这一概念抛弃了约定论和实证主义的负担。但是到了20世纪80年代早期,普特南又强调了规范性的独一无二性,这使得他必须重新考察弗雷格,或更准确地说是接近于维特根斯坦和奥斯丁理解的弗雷格哲学立场,即区分含义概念和语义学概念。于是,普特南提出了这样的观点:一个语句满足了日常语法标准不足以用来表述含义和理解。这是用来区分含义和意义的后维特根斯坦式观点。
在分析传统中,普特南的观点具有奇特的两面性甚至多面性。一方面,在他看来,如果我们试图避免行为和判断内容之间的迷惑,避免谈话者所处的时空环境、心理、偶然因素的影响的话,我们就要借助于函数这一数学概念了,而这无疑是罗素和弗雷格的逻辑方法。但是,这样做的代价在于它使得思想及其语义表述没有了人性的意味,从而不能揭示人类思维的特定特征和兴趣,无法说明情景或环境如何影响思想以及语义表述。另一方面,普特南指出,卡尔纳普、蒯因和后期维特根斯坦都认为自己哲学的核心都是围绕对于弗雷格思想的拒斥展开的。在分析传统中,几乎每一个哲学家都认为自己超越了弗雷格。例如,蒯因支持弗雷格的语境原则同时主张保留弗雷格的关于普遍适用的、形式表述的概念和语言。蒯因认为,这样做是构造不受个人情感影响的世界系统的最好方式。但是这无疑要牺牲对于内涵、命题、必然性和意义这些意向性(内涵性)概念进行严格分析的努力。普特南不愿意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他不愿意接受非人性化的哲学观,也不愿意接受将语言作为统一的关于世界的整体理论而没有多样性的论点⑦。
综上所述,普特南意义理论的一个关键目标就在于表明意义概念的演化过程就是不断地减轻所承载的哲学负担的过程,这一过重的负担是在其与分析图景发生联系时而产生的。进一步来讲,普特南的目的在于改变某些哲学家持有的关于如何才是真正掌握适合表述意义知识的理论和语言的观点。他通过恰当构造其外部主义语义理论揭示了后弗雷格主义者,如卡尔纳普、蒯因等人的局限,而且指出使用外部主义语义理论无须担心会陷入约定主义或心理主义的桎梏。在他看来,这也是传统的逻辑经验主义所面临的问题,同时也是后期维特根斯坦哲学家们所关注的一个问题。虽然这些问题显得有些陈旧,但对于这些问题的探究对克服分析哲学的困难无疑具有启发意义。这些问题促使我们思考普特南的外部主义以何种方式构成了对于弗雷格的批评,它以何种方式组成了对于弗雷格思想的扩展和解释。通过探究普特南对于弗雷格、罗素等人思想的继承和批判,我们可以看到,普特南的语义外部主义乃至他的意义理论是与分析哲学这一更广阔的哲学背景密切相连的。
注释:
①转引自涂纪亮:《英美语言哲学概论》,北京: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124页。
②Hilary Putnam,edited by Yemima Ben-Menahem,Introduction.
③Hilary Putnam,edited by Yemima Ben-Menahem,Introduction.
④Hilary Putnam,edited by Yemima Ben-Menahem,Introduction.
⑤Mind,Language and Reality,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75,p.219.
⑥Mind,Language and Reality,p.271.译文引自陈波、韩林合:《逻辑和语言》,上海:东方出版社,2005年,第523页。
⑦Hilary Putnam,edited by Yemima Ben-Menahem,Introdu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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